2008年7月25日 星期五

死在哪裡也沒所謂

書名﹕死在這裡也不錯
作者﹕馬家輝
出版﹕天行者出版
出版日期﹕2008年5月



在 十八世紀的法國,一位名叫薩米爾‧德梅斯特(Xavier de Maistre)的貴族,因為和人決鬥而被判禁足在家42天,在僕人和愛犬陪同下,他在自己房間展開了一次別開生面、饒有意思的旅行,還寫了一本後來大受 歡迎的《在自己房間裡的旅行》。當然,這本充滿哲思的小小隨筆之所以能夠大行其道,和那噱頭一般的書名也不無關係。
為 何要用這個故事來介紹馬家輝這本新書呢﹖如果看看前言,你便知道,原來作者在十七年前曾與身邊人的約定﹕到了四十五歲的時候,獨自出門旅行一年,回來後,彼此不問 去過哪裡,做過甚麼。到了四十五歲的時候,作者本來應該往前跨步,卻選擇了閉門在家,朝後回溯,寫出這本書來。兩本書背後都有一個更有趣的故事,然而馬家 輝書中的旅行,並非足不出戶,而是一次又一次在外的記憶。
為甚麼去旅行﹖問十個去旅行的人, 九個都會給你一大堆不得不去的原因,當中不乏苦戀、自由、開闊眼界或者無以名狀的情意結,但大都涉及個人記憶、知識增長和世界觀,而與目的地本身無涉。關 於旅行,我們也許用不著看艾倫‧德波頓的《旅行的藝術》,也用不著像洪堡兄弟般在整個美洲進行一次知識旅行,我們動自己的嘴巴和腦袋就夠了。
為 了研究原始社會,人類學家李維—史陀穿越整個阿馬遜河流域,然而在《憂鬱的熱帶》,他一開始便說「我討厭旅行」,在作者身上我們找到了近似的答案。作者怕 搭飛機,所以怕旅行,覺得旅行是折騰。作者年輕時曾在台灣擔任旅行記者,自言靠老闆包吃包喝走遍東南亞,等到身邊有了個女兒,為了她,不得不一次又次去旅 行,想來天下父母,大都有這類理由,去作一次不情願的旅行。
如果你問起旅行的內容,答案是往 往千篇一律,比方說提起巴黎總不能不說海明威,提起布拉格總離不開卡夫卡,愛丁堡令人記起羅琳和她的《哈利‧波特》,到了薩爾斯堡也一定要聽莫札特的音 樂。有趣的,卻是在招牌背後,一次又一次真實的邂逅。在書中,他寫下了在台灣(福爾摩沙)、京都、吉隆、布拉格、波士頓、樂蜀、北京、巴黎、愛丁堡、維也 納、薩爾斯堡、威尼斯等地的記憶,作者從女兒身上觀察到的,或者沿途回憶起的點滴,比沿途風光吸引人多了。
如 果像德梅斯特一樣足不出戶也可以和陌生人邂逅的話,那是因為身邊有讀不完的書,但書本始終只是文字,沒有笑聲和淚水,穿過真實的世界,有了虛實交構的經 歷,笑中有淚的追尋,和汗水涔涔的勞累,才不枉此行。書中令作者感覺絲絲入扣的,不再是沿路的掌故和風土民情,而是一個中年男人所有的愛恨、病痛、畏懼、 執著、遐想……比如在拉斯維加斯亮得耀眼的賭場燈影下,作者又一次想入非非,憶起年輕時的賭癮,有一施身手的衝動,而北京的寒冷也常常提醒作者的怕冷和鼻 敏感。這不單意味著人生經歷的積累,亦意味著歲月的不饒人。
寫在《江湖有事》、《愛戀無聲》 和《在廢墟裡看見羅馬》之後,馬家輝放下一本正經的政評和文化評論,從旅行中追撫昔今,大膽地以「死在這裡也不錯」作為書名,在封面照片裡,一個懸掛空中 的銅像,一手按在屋頂突出的鐵枝末端,大有自我調侃的中年憂思,也有一點黑色幽默的況味。難道旅行就是會死的嗎﹖這令人困惑。
其 實死在哪裡都沒所謂,老套的那句話說﹕人總是要死的。但死得其所才是關鍵,更何況人死燈滅,萬念俱空,塵世亦無法留戀。不過對許多人來說,如果死在旅途 中,亦未嘗不是一件羅曼蒂克的事情,但如果發現自己在最後一刻仍然挺得住的話,那麼最後一站應該是自己的房間、夢鄉、自己家人的身邊,而不是書中最後一章 的曼谷,這是我對這本書一個小小的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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