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读百年孤寂﹕从魔幻写实到历史观念
(鳳凰週刊﹕ DEC 2011‧三地書)
书名﹕马奎斯与他的百年孤寂
作者﹕杨照
出版﹕本事文化
出版日期﹕2011年9月
定价﹕港币93圆
很多文艺读者都有阅读《百年孤寂》的经验,姑勿论他们属于哪一代人,读到小说第一句的时候,总会发现小说冲击着自己的时间观念﹕「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的时候,布恩迪亚上校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看冰块的那个遥远下午……」如果魔幻写实主义给现代读者上的第一课就是《百年孤寂》,那么,这部小说改变「学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挑战读者在小说中习以为常的线性时间叙述概念。
谈到这些,就离不开对于政治现况、历史观和宗教信仰的讨论,因为大多数社会对于政治现况的接受往往与他们的历史观和信仰有关,例如对于民主来临的期盼往往离不开基督教的救赎,这种愿景必须有一套坚实的历史观念作为支柱,即使在标榜科学与启蒙的现代西方世界,人们仍然相信类似的历史进程,例如更多受压迫者得解放,科学继续改善人的生活,社会更开明等,否则我们无法怀着信念继续生活下去。然而在世上某些地区,人们的历史概念并非如现代世界一般,《百年孤寂》作者马奎斯恰好来自那里﹕哥伦比亚。
身为台湾公共知识分子,杨照像其他台湾人一样见证了台湾社会的开放和现代化,也像其他人般,阅读《百年孤寂》的时候经历了政治和历史观的震撼,因为他们认识到现代社会不是普遍的,原来世上某些地方,真实和魔幻之间并没有清晰的界线,人类还相信魔咒和鬼魂的存在。然而这种非科学的社会与拉美的政治状况并根同生,这也是为何作者杨照在第一章着力描绘拉丁美洲的独裁统治和社会的迷信传统前者源于内战中的改革派和保守派需要由一位仲裁人上台以平衡双方势力,后者则源于原住民信仰与天主教神迹的融合。
这种氛围在布恩迪亚上校身上尤其明显,他最初怀着革命家的热情,然而很快便被内战消磨了心志,变成彻底的独裁者,假革命之名枪杀战友,终日与女人厮混,与政府军停战以后沉迷于制造金属金鱼却造了又拆。上校的故事彷佛反映一种由进步变成退步的历史过程,拉美发展的徒劳跃然于纸上。上校的父亲老布恩迪亚也是如此,他毕生不断进行科学实验,又尝试寻找建立村庄的新地方,但这些看似英雄的男性成员最终只是一事无成的空想家,马奎斯告诉我们,找到马康多村子的,是老布恩迪亚的妻子易家兰。
男性角色的壮志未酬,正好突显出女性的持重,也正是年长女性的自持,挽救全村因为男性纵欲繁殖的恶果,村子的命运尤其紧系于易家兰的努力上,这种努力却又被家族成员放纵欲望繁殖后代的行动破坏,这种「繁殖即毁坏」恰好就是「魔幻写实」带给读者的荒谬感震撼。
然而杨照也告诉读者,全书从一开始已把马康多的命运事先张扬起来。吉卜赛人的预言书早已预示了马康多村的最终结局,根据杨照的说法,这恰好是一种命定论,也可见马奎斯相信宿命的悲剧感,这种悲剧感并非源自海明威的虚无主义或者福克纳的家族史,而是源自古希腊悲剧的教导。在古希腊悲剧里,命运往往突然毫无理由地击碎一切努力,个人的努力虽是如此徒然,却因为挑战命定结果而充满意义,像家族最后成员的倭良诺执意要知道预言书上关于马康多的结局,即使他无力改变一切。
对杨照来说,《百年孤寂》可以作为一本后设小说而引发出更多冲击现代读者对小说的概念。杨照就像许多知识分子般,处于公众和高雅文化中间,他的导读正好为现代社会的公众搭建桥梁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小说文本作沟通,虽然杨照也运用颇多篇幅梳理当代思潮的相关问题,如命定论与自由意志、理性与迷信、性别平等、存在主义与社会主义、依赖理论及年鉴派史观等,令读者对小说的文化背景作过多相关的联想,但也因为公众读者而写得浅白易懂,可见杨照想借重读这部小说而写出一部让现代人关注现代问题的入门书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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