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也农耕,败也农耕!
(南方都市报[南方阅读 视野]: 2012-03-25)
《潘朵拉的种子:人类文明进步的代价》,(美)史宾赛·韦尔斯著,潘震泽译,台北天下文化出版社2012年1月版,新台币330.00元。
彭砺青(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图书馆馆员,香港
传说普罗米修斯将火种从诸神的居所带到人间,于是人类懂得生火,令诸神对人类的进步大为恐慌。他们发现普罗米修斯的弟弟爱彼米修斯是个软弱的人,于是造出红颜祸水潘多拉(台译:潘朵拉)送给他作为妻子,又将一个载满人间灾难的盒子交给潘多拉,结果无知的潘多拉打开了盒子,将一切人间的厄运、疫症、忧郁和绝望,释放到人间。
也许这则神话的寓意,乃是疫症和各种各样的苦难,定必伴随着人类文明而出现,但神话诉诸诸神和命运,而现今科学家则从自然地理变化、生物考古发现等种种研究,得出农业既是文明的“摇篮”也催生了伴随着文明出现的“痼疾”。《潘朵拉的种子》一如副题所示,其作者韦尔斯在书中对人类文明进步的代价最感兴趣,而这些“代价”,包括人口膨胀、疫病、气候变迁等,都源自人类以驯服耕种替代游猎采集的集体抉择,直至今日仍然影响生活在每个角落的我们。作者虽为美国国家地理学会探险家,却与读者们展开遗传学的考古之旅,引用大量有关遗传基因的考古研究结果,向我们展示人类文明与传染病、精神病及各种发育问题的神秘关系。
在人类史上,农耕与文明可谓一对奇妙的双生儿,不管是词源还是发生因果方面,前者都堪称为后者之母,没有农业,单纯依靠游牧而萌生的文明是不可能的,器具的生产也涉及农耕,而人类的聚居亦与之相关。然而人类是怎样透过集体选择决定采集种子进行耕作,却是一个有趣的问题。这当然是无法由个人考虑加以拒绝的“集体意识”,它使远古时代的村落民决定将山区发现的多种谷类种子带到平原上进行广泛种植。其原因与新仙女木小冰河期有关,因为新仙女木期导致许多新品种植物在原来的森林地区生长,而远古人类也在采集的过程中获得它们的种子,并且因为粮食丰足而繁衍众多。作者称,当人类面对严寒时期的威胁时,就被迫决定将这些种子带到平原,并且广泛种植、改良这些品种,这就是农业的开始。
人类经历千百年来改良、驯化动物和植物的品种,虽是不自知,却促成巨大的成就,其中一个例子就是玉米,它的野生祖先大刍草,单从外表看已有极大的差异,这是人类长期观察和选育的结果;而从基因遗传的角度说,像小麦、稻米和玉米这种谷物的基因重组中亦产生一种称为“转座子”的类病的寄生D N A,作者说这些“转座子”可能是一度活跃的“反转录病毒”。但问题也出现在这里,当人类把千百种植物选育改良成八种谷物,使其成为人类的主食时,他们也启动了隐藏其中的癌病因子。作者在第三章中讨论了美国人第一症病肥胖、肥胖所引起的糖尿病,以及疟疾等疫症,甚至我们熟知的H 5N 1禽流感、H 1N 1猪流感以及令人谈虎色变的SA R S,这些疾病或与农耕文明所引发的饮食习惯有关,或与人类驯养禽畜有关,总之或多或少算是农耕文明的副产品。
当中关于疟疾的讨论就更耐人寻味。众所周知,高棉旧都吴哥曾经是古代东亚最庞大、拥有大片水稻田的都城,但她在几世纪后遭到废弃。关于她的殒落,有论者认为是因为食水供应不足,但作者引用法国流行病学家维尔哈吉(Jacques Verdrager)的研究结果,指出正因为大量水稻田让疟蚊滋生繁衍,所以后来大批的农民不得不逃离这里。作者说恶性疟原虫的来源地正是远古人类家乡的非洲,他也引用遗传学家惕许可夫(Sarah Tischkoff)等人发现非洲和地中海的疟原虫变种在过去一万年里才出现的发现,指出恶性疟原虫被人类携带离开非洲的历史与新石器时代农业扩张的时间吻合,以证实农业扩张与疟疾的传播有着密切的关系。作者的结论是:人类将森林开垦成农田和蓄水池,也把携带各种传染病的昆虫引入人烟稠密的世界。
事实上,许多人类疾病都是由农业开发导致,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人类从懂得食用高糖分食物开始,就与蛀牙及糖尿病结下不解之缘,另外用盐卤或腌制的食物也导致胃癌(咸鱼导致鼻咽癌也是相同道理),这当然意味着农业发达的社会产生了大量剩余食物,相反地,古老的狩猎采集社会甚少过量捕猎动物或采集植物,亦不致像农耕饲畜社会般大量腌制肉类。
作者最终承认,我们不可能回到狩猎生活,但可以从历史中汲取教训,避免农耕者过度开发,克制进步观念衍生的各种欲望。这些思考都超越了人类学及遗传学关于远古人类D N A及生存环境的研究,可作为发展永续社会的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