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往之城:慢食者与艺术家的16座城市再生运动》 池农深 著 台湾麦浩斯公司 2011年9月版
●彭砺青(图书馆职员,香港)
--《向往之城》提供了许多“再生”城镇的例子,它们并非空中楼阁,也不是官方保护区或纯然的艺术品,它们能实现艺术与生活的互动,又为艺术家在市场竞争中提供生存的最佳形态。
这是一本展示“城市再生运动”面貌的书,这场运动盛行于美国一些历史城镇。正当今日中国城市面貌大变样,面临“发展”与“保育”的抉择,还要承受大型建筑物所产生的疏离感,“城市再生”就成为饶有意义的方案。它的意义在于,城市活化的主人翁并非政府或房地产商,而是一群艺术家。《向往之城》作者池农深曾走访过美国和欧洲不少艺术家聚落,感受个中的艺术气质,这种气质不是单凭几幢巨大无朋的后现代建筑就可以树立起来,因为一座城市的气质需要由居住者的集体活动去“活”出来。
《向往之城》的作者透过本书与读者漫步于新英格兰和加州的古老城镇,在这些城镇中,艺术家的创意和城镇承传的古老风物不单没有互相冲突,更能相辅相成因而相得益彰。那么作者为何要选择美国而不是欧洲的古老小镇,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作者说,那是因为欧洲的社会主义民主传统,一切古迹、历史聚落往往由国家部门悉心修缮、保育,而美国因为着重自由、个人的政治传统,却促使政府在保育方面屈居次要角色,而重任就落在民间团体甚至艺术家身上。另外,美国社会着重商业发展,从事艺术工作的人不易在房价昂贵的地方找到工作间,只好寻找这些古老城镇作为他们的聚落。
世上哪里都有村庄,这些村庄既有与一般村庄的共通点,又有各自的特色,既然有艺术家来点缀环境,当然生色不少。然而我们也须知道,书中讲述的村庄,有许多曾因为工业化和人口结构变化而凋零,在艺术家抵达之前,绝大部份村庄的生命力已慢慢衰竭。这群艺术家不单在于注入新鲜的艺术创作,也在于激活已死的古老传统,他们也将自己的社群理念实践到与当地居民的关系及群体成员间的交往上。
书中的佛蒙特艺术中心最接近此一理想,它是新英格兰最大的艺术家村落,座落于佛蒙特州一个没落衰退的小镇。其创始人约翰是一名建筑师,在作者笔下,他锐意在这小镇上建立一个志同道合的社群。值得思考的是,约翰怎样处理与地方政府和与居民的关系:由于占地甚广,即使作为非牟利团体,他也得纳税,另一方面,他也禁止来此的艺术家大声播音乐或进行喧闹的宴会,以维持与居民的关系;艺术中心也建立了不互相竞争、不批判别人、没有阶级观念、包容他人观念的文化,并有良好的财政基础。
书中好些村庄具备浓厚的历史传统,宾夕法尼亚州的伊斯顿镇便是典型的例子。这个三万人口的小镇,曾是印第安人的渔猎天堂,也是欧洲旅人的歇脚处,也是开国元勋把酒论国是、唱读《独立宣言》之地,如此人文氛围吸引了不少艺术家。而在这样的村镇,传统的承传显得最重要。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伊斯顿人以集体参与活动来体现出美国独立的历史记忆,藉重演独立情景为下一代进行深富人文气息的教育,历史记忆不是铭刻在纪念碑上冷冰冰的文字,而是反映在每个活生生的人身上。
佛蒙特州自独立战争以来即表现出这种独立特行的精神,像柏林顿镇曾是绿山儿聚集、反抗纽约兼并的大本营,而柏林顿的邻居小镇萧本那则是个人口不到一千的村庄。然而即使在这些古老、人口稀少的村庄,艺术家聚落仍能与地方特色共生并存,相得益彰。那么,究竟是新英格兰小镇的古老乡土和独立精神吸引了艺术家,还是艺术家最终在这里找到发展的缝隙,令小镇重新焕发活力?或者两者有何共通之处,让双方能够水乳交融?在拓荒者和艺术家身上,必定有一些共通的基因,让拓荒者后代和艺术家群落保持良好的共生关系。在世界各地人们总能找到艺术家团体与古老村镇共生的例子,然而像这些城镇般能让艺术家团体和城镇作大规模互动的,并不多见,其原因也许就是美国的自由和独立精神。
费城市郊的德国村,证明了这种“城市再生”并非谧静乡镇的专利,德国村原来是充斥着毒贩、流浪汉和街童的地方,然而当台湾艺术家叶蕾蕾来到这里,这里“被耕耘成有剧场、雕塑的社区”,令很多社工、教育家、城市规划者注视这里。这对艺术家来说并不容易,因为她不单要建立一个艺术聚落,更要改造一个社区,把原来习惯了罪恶和毒品的不良青年组织成一个透过艺术得以“自我实现”的社群。
作者并没解释为何艺术家与这些社区能融合起来,然而我们仍能在雅各布斯那本著名的《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里,找到一点答案,雅各布斯在第18章说过,在城市布局和城市生活方面,我们需要艺术来“理解生活,看到生活的意义,阐释每个城市居民的生活本身和其周围生活的关系”,值得注意的是雅各布斯还认为城市设计者并非要突显艺术,而是“既尊重和突出艺术,又尊重和突出生活”。公共艺术和城市建筑若不能令人们在生活上有所裨益,它们不过是城镇身上累赘的增生物,艺术不应是“被消费”的消极审美对象,它应该让居民参与其中发挥积极作用。
艺术工作者经常要考虑租金,在本书作者看来,某些城镇区域之所以能成为艺术家聚落,其一因素即为租金低廉。这当然离不开资本家的资助,作者在后面讨论泽西市烟草工厂里的艺术共同体时,资金赞助的作用就更重要了,这里的烟草工厂也像美国许多旧式工厂一样,面临“缙绅化”的命运,美国虽讲求独立自由,但到底商业发展的自由仍占首位,市长虽然支持艺术家将烟草工厂充作艺术家的建议,但只能寻找商业团体赞助,这项建议经历多年争议后才能落实。从另一角度来看,美国政府虽不如德国政府般主动扶持艺术事业,但这种旷日持久的争议模式以一个最能兼顾双方利益的发展蓝图为目的。
《向往之城》提供了许多“再生”城镇的例子,它们并非空中楼阁,也不是官方保护区或纯然的艺术品,它们能实现艺术与生活的互动,又为艺术家在剧烈市场竞争中提供生存的最佳形态。书中的艺术家也不是生活在象牙塔中的人,他们的工作也让身边的居民有所得益。我们应该思考这种现象是怎样可能的,并且为何艺术能够让生活在现代化和商业竞争中保存传统记忆和公民参与,这都是书中揭示的有趣问题。
http://jb.sznews.com/html/2011-10/30/content_1802515.htm